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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八

正文 四十八 (第2/2页)

血红的盲夜中七派盟军顿感头晕目眩。这股恶风似含剧毒,腥臭气息熏人欲呕,猛不可当。
  
  “瘴……咳咳,是瘴气!大伙儿闭气胎息,快!”武当派清玄道长喝道。他出身于云南苗疆山村,十五岁后方才由滇入楚投入武当门下,深知西南一带的瘴气厉害。瘴气乃深山峡谷中长年淤积的湿热阴毒之气,举凡禽兽草木虫豸之流,以至迷失方向倒毙在山中的旅人,死后尸体无人收埋,于穷野荒谷间慢慢腐烂,累积的尸臭为烈日酷晒、蛮雨沤蚀,再加上山泽中蛇虫疠气呼嘘,久而久之便蒸郁成极阴邪的毒瘴。山林间的瘴气往往随天时变化而被触发,依季节不同而分为桃花瘴、榴花瘴、芙蓉瘴等种种名目,实则都是同一种东西,无论名目多么动听,不慎中之者轻则致病,重则毒发身死,西南一带的土人谈瘴色变。
  
  此时苗丹以迦罗那迦口中所吐血雾为引,催动峰下四方深峡中千万年郁积的毒瘴,非同小可,众多功力较浅的弟子已支持不住,纷纷倒地。清玄道长等久习内家心法的前辈急闭呼吸,气守丹田,以胎息勉力强撑,然这功夫可不是谁都会,有些人猝不及防,吸入了几口血瘴,已然中毒昏迷。他见势不妙,忙取出武当派秘制的“冰麝守心丸”分与一众低辈盟友含服,以抗毒性。天山峨嵋等派也都各携本门解毒丹药,可是人多药少,血瘴来势汹汹,加之脚下毒蛊蛇虫缠扰不休,无论如何来不及施救。
  
  白虹使运起湛霜分身,千百道光明贴地飞旋,要形成结界护住盟友。蜀山仙家驭剑之术天下无双,他一剑能斩百人头颅,然则这些虫豸密密麻麻,如同平地涌生的野草一批接着一批,着实杀之不尽。剑气无法分心二用,光明结界挡得了血瘴就顾不上铲除毒虫,便是蜀山长老不禁也感左支右绌。
  
  红雾中隐隐听得闷雷滚动,又一批萨卡战士正从后方杀来。听声辨位,这次的战斧大军至少当有三四百人之多,看来敌人是倾尽全力,决心要在毒瘴攻势配合之下将己方一举歼灭。白虹使陡然振臂,数百飞剑拔地而起,一致调转方向,在盟军身前形成凛凛剑墙。当此情境只能先全力对付前方涌来的敌人,白虹使腹笥渊博,此时竟将塞北草原上犬戎族的箭阵兵法化入剑招,无数道剑尖直指敌营,虽只是一人操控,却焕发出大军弓马雄强气势。
  
  “峨嵋派众盟友,清剿毒虫,全靠你们了!”
  
  慧泉师太见势明白盟主已决意调集剑阵歼灭敌军,此刻正是用得上本派暗器功夫的时候,然则光明结界既撤,血瘴该如何抵挡,这当口可也顾不了这么多。
  
  “遵令!”数十条缁衣人影闪动,凡是尚可行动的峨嵋弟子皆腾身而起,一蓬蓬金针如满天花雨掷下,每一针穿透一头虫豸。但见金光耀舞之下青蛇摆尾,赤蝎折钩,纷纷被钉在地下,尚自蠕动不已。
  
  这么杀,能杀得了多少?谁也来不及细想。
  
  白虹使背转身子,伸展的双臂划过圆弧,向胸前回拢。数百悬浮在空中的飞剑随势朝后微挫,剑尖斜斜上扬,便如拉动了一张无形的巨弓,弦如满月,待射天狼!
  
  老人的手指在白袍中半蜷成扣弦之势。手一松,剑奔敌营,光明结界可就撤了。便算是一招之间就能把几百名饮过战神酒的悍敌全灭了,再行回转过来重建结界,这一弹指的工夫,身后这些义士在毒蛊血瘴双重恶力之下还能剩得几人存活,他算不出,也不敢算。
  
  白虹使执掌蜀山蕴天阁首座已垂百载,一柄湛霜神剑之下也不知取过多少妖人恶徒的头颅,从未有过片刻手软。然此时这双神话般的手引箭在弦,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当日若不是你杀我玄水仙使、毁我蜀山神器,今日又何至到此地步!”老人低声叹道,“莫师弟为天下苍生请出镇阁法剑,就污在你和环佩小姐手中。若是此刻鼎阙无恙,老朽怎能对不起这些千里赴义的盟友。琴断先生啊……为什么你醒得这么晚?”
  
  “晚虽晚了,总算还来得及!”
  
  白虹使倏然一惊,浓浓血雾之中一个声音响起,竟是近在眼前。他自负天目天耳神通,便在千军万马中也能分辨出任何一丝微音,只要对方身属三界生灵,所有举动全瞒不过他的耳目,然而此时竟不知迷风是何时从数里之外就这么悄然来到了身边。这个神秘的巫人就像一缕幽灵,无声无息,毫无形迹可循,从他身上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衣衫褴褛的人影背向盟军,一路疾退过来,双足离地一线,如御风踏水而行。
  
  “玄水使是我杀的,鼎阙剑是我毁的没错,迷风又多欠了蜀山一笔债务。可是请楼兄收回这个污字,当日亡妻之灵为保我性命才现身破去了鼎阙剑气,所有一切都是迷风一人的罪孽,拙荆的名誉却不容任何人诋毁。”那巫师退至三丈开外,停住脚步,朗声长笑道,“我是个穷老头子,还不起蜀山派的神器,我就是这把剑。迷风以身抵债,亏了你们的,今日就还个干净!”
  
  “黑袍门下,从不欠人。”白虹使微微颌首,“那么请以先生之身当起鼎阙重任,护我同袍弟兄。”
  
  迷风陡然旋身,七弦连动,一层火光细细密密,疾如连珠暴雨贴着地皮推涌卷去。火影掠过白虹使和一众盟军双脚,只似虚空幻象,于人毫发无伤,当它漫过那些毒虫之时却化虚为实,一连串轻微的毕剥之声响起,纠结翻滚的大堆虫豸在赤光中纷纷爆裂,迸飞成无数碎屑。那火影层波浪涌,地下新生的毒虫甫及冒头,马上也被炸碎,犹如农人日夜挥镰也铲不尽的杂草在一把山火之下化为灰烬,顷刻间蛇蝎敛迹,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白虹使笑道:“我从前只知‘赤炎爆’乃极恶巫术,想不到大恶即是大善,以魔制魔,先生高明。”
  
  迷风敛琴在抱,注目空际:“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楼兄将这厮留给我收拾也罢。”
  
  “如此拜托先生了!”
  
  白虹使扬眉转身,竟不再对背后战局看上一眼。十指在大袖中齐齐攥拢,数百直指敌军的飞剑同时调头,分身归一,汇为一道长堪十丈的巨大光明绕地旋转。纯刚正阳剑气如霜,将整个盟军阵营环护在内,光墙冲天直上,隔绝了漫山血瘴恶雾。
  
  迷风背对光明结界,全神贯注于天空中飘飘飞来的那个黑色人影。白须密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前方隆隆军马之声踏地滚来,在半里之外被迫停滞不前,如同一股滔天洪水摧枯拉朽倾下,正要吞噬大地,却被一道坚固无比的堤坝生生堵截,金戈相击、人声嘶吼震天沸腾。
  
  阻住四百大军的是他麾下子民——黑袍传人掌控一切死亡力量,身为幽冥王者,他唤醒这些沉睡的英灵,剑道雄杰和萨卡将士,生前曾经不共戴天的仇敌此刻必须并肩冲锋!
  
  只剩半截身子的华山长老拖着肚肠,手攀岩石爬向前去,剑锋圈转斩断一名萨卡战士的双脚。那汉子仆跌在地,战神酒的迷醉令他不知疼痛,下肢虽折,犹自挥起战斧欲向那半截残躯斩下,但背后一道熟悉的阔大寒光袭来,割断了他的喉管。汉子喷着血沫荷荷而呼,头颅向背后垂去,最后一眼,他看见要了他性命的敌手是一个和他一样以兽皮围腰、赤裸上身的族人——唯一不同是他的头还连在脖子上,而那人却早已没了头。
  
  萨卡战士的行尸手提巨斧,杀了自己族人后,旋即转身对付下一个目标,并不回顾。既然无首,当然看不出他是谁。或许这行尸便是自己的兄弟、亲族、朋友,或许从前他们也曾在一起并肩打猎、把臂饮酒,一起在河里洗过澡,对着河畔掩面而过的害羞的姑娘们唱过情歌……然而现在都不能知道了。到死他也再不能明白,杀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这么拼死拼活地打仗,到底是为什么呢……
  
  年轻男人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喉管断了,他已说不出话。
  
  小娇姣来小娇姣,娇姣下河洗围腰。有人吃到围腰水,郎害相思妹害痨……
  
  粗野的情歌夹杂着男人大笑与姑娘娇羞的啐声在耳中响起。本来都想好了的,等这次仗打完,等杀光了那些汉狗,他就向那个最喜欢穿一身花衣裳从河边走过的妹子提亲,他要把她娶进门来,往后还要生上好些娃娃,等打完这仗……
  
  那妹子,他知道她是故意打河边走的,就为了看看他……其实他全都知道……她穿着花衣裳可真漂亮,是穿给他看的,他知道就算他不说她也都明白的……
  
  可是她再也不会知道了——妹子,哥想娶你做老婆,真想啊……等、等打完了,这场仗……迦罗那迦庇佑,我们一定会赢。
  
  血红的天地在他眼中倒转,终于熄灭成一片黑暗。
  
  男人破裂的喉咙里哼出那首情歌的最后半个音符,然后安静。他的头颅掉了,骨碌碌滚出老远。他睡了过去。
  
  ——可是他马上又站起来。光秃秃的踝骨支撑着地面,他挥起战斧,依然雄壮刚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斫向战阵中同袍弟兄!
  
  他已变成黑暗帝皇麾下子民,生命振翅离去的一刹,所有死者即刻化身永不倒下的行尸。现在他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厉魄不死,魂兮来归,遵我号令,为我而战。彼苍者天,你看得清楚,今日种种——都是迷风一人的罪。”
  
  那巫师目睹这场发生在生人与死者之间的、血肉横飞的战役,每一个活生生的敌人倒下,他所操纵的死亡之师就增添一分力量。嘶哑的咒语吟诵声中似要刮出滴滴血泪来,可是他森冷的面容没有波动,天下至恶的驱尸役魂之术由心而生,不曾迟疑过半分。
  
  他不再看萨卡战士与行尸的搏杀,仰起头来,向着九天之上追击而至的那袭黑袍喃喃道:“苗丹,你说,你告诉我,这世上的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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