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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导演与公交车》修改版

正文 导演与公交车》修改版 (第2/2页)

贺知章听说与王起盖同姓同辈的一个中医常常上门为王起盖老婆看病,又听说王起盖老婆曾经爆发过银铃似的笑声,于是给她取一个外号:“美国品种”。
  
  改工大娘们更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其实“美国品种”由于家庭不幸福,又跟着王起盖受政治歧视,有亲戚上门看病,自然比较开心。
  
  她终于和王起盖离婚。
  
  不久她嫁给一个医生——不是那个上门看病的中医,是个西医。
  
  这西医在医院出类拔萃,学历最高,医术最好,但有些书呆子气,并且常常被批判“政治上不求进步,走白专道路”,所以虽然娶了全医院最美的护士却没有得到她的心,他又没有朋友可以倾诉。
  
  老婆和他离婚后,他和王起盖前老婆结婚,但他依然感受不到爱情,于是积郁成疾。
  
  他患的是癌症,他知道西医没办法了,于是将一切草药乱吃,时常到乡下采药,还退出医院自己在街边开了个诊所,一改平时的清高,和什么人都打交道,和街上那些病友、闲人们无休止地讨论病情和偏方,留着大分头的端正的和善的白净脸孔和白大褂在街边一堆人里格外显眼,他们讨论热烈,都想抓住别人以免独自沉入黑暗。
  
  虽然诊所效益非常好,他也越发受到人们的敬重,新的婚姻也逐渐有了迟到的爱情,但他终究病死了。
  
  四
  
  王起盖离乡背井,孤身到新疆去打工,想不到凭一手技术,带了许多徒弟,逐渐成了小包工头,本来已经致富,一个有出息的徒弟又全力支持他,他于是在库尔勒买了房,和一个贵州的打工妹结了婚。
  
  能拿到退休工资以后他不再干活,天天去跳广场舞,还学健身操、民族舞。起初动作笨拙可笑,后来逐渐熟练。
  
  随着年岁增长,他越来越思念家乡,终于带着他的女人荣归故里。
  
  贺知章闻讯说道:“中年离家老大回,老婆已改鬓毛衰。”
  
  听说他一早一晚要去河边跳舞,人们都不相信,这个窝囊的、自惭形秽的、语无伦次的、五音不全的、手足无措的,被老婆抛弃的人怎么会跳舞?
  
  “不可能啊!”人们发出的声音好像连大地都在呼应。
  
  于是都跑去看,当时他在做健身操,大家觉得动作太卖力,有一点像搞劳动。
  
  而且不管什么动作,头都有一点埋。
  
  等他把音响搬到河边,展示出民族舞,人们大吃一惊,并感受到一丝优美,感到非常新奇。
  
  当年的改工大娘们纷纷前往学习。在全镇五支跳舞的队伍里,他的新疆舞独树一帜,越来越多的人投奔他的部队。他每天晚饭后站在台阶上,要妇女们这样,要妇女们那样,他还说这里没有对,那里没有对。
  
  从河边石栏杆望出去,绿水青山,他的心情一时也非常美丽。收队的时候,成群的白鹤从水面飞过,妇女们就说你看你看,白鹤回家去了!
  
  人们开始叫他“导演”,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的部队开始在广场舞队伍中争霸。
  
  后来中年妇女也来参加,其中两个和他最亲近的,被称为“两大秘书”。
  
  他向人们传授心得:“我这辈子就靠学技术!人家跳一遍,我跳十遍就可以。”
  
  他的贵州姑娘觉得一切陌生,又不习惯他那小青瓦平房,最不习惯的是和他的前老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时候,独眼西施已回到王起盖的房子住了很多年。
  
  终于有一天,贵州姑娘回到库尔勒的楼房去了。
  
  建筑社过去有一部座机,乃是全社出身最好、人最标致精灵的谭贵民的夫人。谭贵民出身贫苦,说话风趣。他在工地唱电影歌曲,舞着砖刀,抹着灰浆,咄咄咄地敲着砖头,伸着长颈,昂着漂亮的头,歌声应山应水:
  
  “大理三月好风光,
  
  蝴蝶泉边好梳妆。
  
  蝴蝶飞来采花蜜,
  
  阿妹梳头为哪桩?”
  
  最后他唱他的保留作品:
  
  “阳雀飞过高山顶,
  
  留下了一串响铃声。”
  
  那个“了”字,本来没有,是他唱到高兴时加的。
  
  这些“封资修软绵绵”的爱情歌曲,只有他才敢在工地上唱。他不怕“瓦解劳动人民的斗志”,他就是劳动人民。
  
  他不仅娶了建筑社第二漂亮的座机,还常常逗得刚进社的年轻女工咯咯咯地笑,其中两个特别喜欢他的,被称为“两大秘书”——所以现在王起盖的“两大秘书”不过是抄袭而已。
  
  不幸谭贵民嗜酒如命,因病去世,人们都在猜他的座机谁来接管。
  
  对老婆历来有着不臣之心的章定开甚至已经作好了顺理成章的准备。
  
  可打死建筑社的人也没人相信,座机选择了王起盖。
  
  她督促王起盖结束了那有名无实的婚姻,并且毫不客气地要求王才盖赶走独眼西施。
  
  于是王起盖请了律师,以房屋是婚前财产为由,让独眼西施消失。
  
  五
  
  过去,章定开经常在独眼西施第二任丈夫的诊所门前那一堆讨论“尖端科学”的人堆里显示自己的高明,他反驳那外地口音的诊所医生,对他名牌医科大学的学历嗤之以鼻,他宣称他不相信一切书本知识。
  
  自从他听说贺知章为独眼西施取名“美国品种”,二十六年来很不服气,但不知从何说起,直挨到退休以后的一天,他找到贺知章,郑重其事说道:
  
  “你取的那个不恰当!”
  
  “什么不恰当?”
  
  “‘美国品种’!”
  
  “喔,这么多年你还记着呀?”
  
  “她又没出过国,她哪里知道什么美国不美国,品种不品种,不恰当不恰当!依我的看法,取名‘公共厕所’!”
  
  “你看你又来了,老是陈词滥调!”
  
  “那我取‘公共汽车’,最生动,呜嘟嘟的跑!”
  
  “生动是生动,不是你发明!你呀,你就是吃孤陋寡闻的亏。”
  
  贺知章见他不服,想了想,说道:“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个资料,说中国的那场运动,属于世界性的后现代潮流——这倒是一个新观点!我觉得很深,吃不透,但是,运动不是一切解构吗?不过,别国的后现代可没有搞文化毁灭啊!”
  
  章定开吃了一惊,他还没有听说过什么“后现代”,他认为贺知章又在他面前显摆。
  
  他大叫一声:“错!”
  
  然后补上一句:“大错特错!”
  
  接着他搜索枯肠,勉力回忆运动中的名词术语。
  
  一旦回忆起那宣传队和大批判的时光,他立刻底气十足,他如同作报告一般说将起来:
  
  “啊,李白是浪漫主义,杜甫是现实主义,鲁迅是批判现实主义——我们不说高尔基,高尔基是外国,你不懂——样板戏是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运动是造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反,你怎么说运动和世界上一样?”
  
  贺知章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一番文物一样的话来,并回忆起被他斗争的辛酸往事,一时无语。
  
  章定开以为他甘拜下风,便进一步说道:
  
  “你不懂!你不懂!”
  
  贺知章最讨厌章定开那摇头晃脑的“你不懂”,最讨厌他“拿主义打人”,于是说:
  
  “你看过那资料吗?你这样想当然的说!”
  
  “我不用看,我懂逻辑学,你不懂!”
  
  贺知章又最烦他知道一个名词就以为知道了全部,过去他知道个哲学,逢人就说他是哲学,现在知道了个逻辑学,就到处说他是逻辑学。
  
  贺知章想到这里,决心耍他一耍,就说:
  
  “既然你懂逻辑学,那我请教一个问题:什么是‘三段论’?”
  
  章定开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什么是三段论,但他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三段论?你又是技术第一!我不要你的什么三段论四段论,全是技术!运动和后现代有什么关系?现在正在实现四个现代化,现代化都还没过,你就什么后现代?你不懂!”
  
  见章定开越发得意起来,贺知章心中十分窝火,他说:
  
  “你喜欢主义,那你知不知道解构主义?你知不知道价值解构?”
  
  章定开马上反驳:
  
  “错!既然有价值,怎么会解体?不合逻辑不合逻辑!”
  
  贺知章拿这患了雄辩症的人没法,于是通知他,诗词学会会刊不准备用他的稿子,请他继续努力——贺知章现在是县诗词学会会刊的编委。
  
  章定开勃然大怒:
  
  “你们那也叫文学?”
  
  “那你为什么投稿?”
  
  “投稿是看得起你们!”
  
  “你不要又到处说你的稿子是政治不过关,你是政治很过关,语言不过关!”
  
  “你们是嫉妒!”
  
  “出去,我们永不接触!”
  
  六
  
  章定开感到搞建筑工业也不被承认,搞文学艺术也不被承认,他愤恨于贺知章用书本知识压迫工人,向资产阶级投降,他到处漫步,到处找人攀谈,甚至和素不相识的赶场的农民攀谈,他认为他在搞社会调查。
  
  这一天他走在一条小巷,两个女学生各拿一束显然刚刚从鲜花店买的花,迫不及待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有一个还拖着一口新买的箱子,拉杆闪闪发亮。
  
  他走出巷口,又见一个帅哥留着长发,染成金色,挽成兵马俑的头式,骑在摩托车上,风驰电掣地过去。
  
  他已经搞不懂这一切。
  
  他在想,妻子嫌贫爱富,和他分居,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而建筑社另一大技术精英“九点洞二毛”居然幸灾乐祸,认为他妻子的行为“推动了妇女的解放”。
  
  “九点洞二毛”大名罗正兴,他用“九点洞二毛”来表述他的日工资,人们就用“九点洞二毛”来称呼他,简称“洞二毛”。
  
  “洞二毛”初中只读了一年,他现在白天做一点家具,晚上连蒙带猜读《聊斋志异》。
  
  建筑社的人们都已退休,各有各的玩法。
  
  想到不懂文学的“洞二毛”都能生动地嘲笑他,他决定向资产阶级妥协投降,他也要像贺知章、洞二毛一样找事情干,多挣钱。
  
  他向邓谦学习搞技术发明,他向梁志容的妈妈学做本地名小吃卡丝薄饼。
  
  受邓承廉创造发明精神的启发和激励,邓谦发明了节能阀门,拿了发明专利,还和生产厂家合作,赚了很多钱。
  
  章定开发明的什么免挤拖把,却被指抄袭电视上天天打广告的帝威斯拖把。
  
  这时他又听说邓承廉平反,回单位上班,却因为脑溢血死在路上,他于是感到人生无常,万念俱灰,遂放下架子,专心学习卡丝薄饼制作技术,终于学成。
  
  卡丝薄饼的调料要求又麻又辣,因此他每天晚上得舂辣椒面和花椒面。
  
  在万家灯火的时候,他把干辣椒和花椒炕脆,放在碓窝里,手握钢钎,以大无畏的精神,像砸烂旧世界一般杵下去,杵下去!
  
  在梁志容的妈去世后,他在手推小车上新挂一幅大字标语:“绿色食品,独家发明”,每天咕噜咕噜地推到中学门口去卖。
  
  作为建筑社精英,他绝不是笨人,但他总是需要一个主义来支撑,不管是反对技术主义还是提倡绿色食品主义,不然,他动弹不得。
  
  常常遇见王起盖王导演,他嗤之以鼻;遇见美国品种公交车,则很热情,说些风趣的话。
  
  俗话说,“小小生意赚大钱”,果然不假。章定开在他已经比较致富的时候,买了一套二手房,从平房搬到楼房后,他在客厅里安装了电视和音响,每一间寝室都安了电视和空调,厨房则实现了现代化。
  
  他感慨于现在每一间寝室居然都可以安座机。
  
  他牵着他的狗在河岸新修的水泥路上走,那狗小鹿一样,说是很名贵。
  
  要是老远看见王导载歌载舞的部队,他就退回来。
  
  他听说上游的那块有着荒草和蝴蝶、蜻蜓、斑蝥的荒河滩要开发,水泥路将和这里贯通,他就很高兴。
  
  他喜欢水泥大道。
  
  2016.1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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