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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七

正文 二十七 (第1/2页)

她坠落在他脚下。
  
  从未有人怀疑过迷风的手段,他的推算就像他的巫药,永不失手,分秒不差。
  
  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迦罗那迦没有尽展法身的机会,不早不晚,就在那一刻,刀网从霓裳彩衣中迸发。若迟一秒,便是全族覆灭的大祸,血龙鹫复了真身,这世上还有谁能制得住它?但她的对手是迷风。
  
  所以她只能和她的双翼一起,坠落在他脚下。
  
  她的人比折翼落得快,失去翅膀的鸟,唯一下场只是坠毁。
  
  他没看青袂——来不及恢复法身的迦罗那迦,她依然只是个纤瘦的女孩——从天上摔下来的、身受重伤、再无抵抗之力的十八岁女孩。
  
  她在他脚下喘息,一声短一声长,那嘶嘶声响里仿佛喷着血沫,却没有说一句话。这早在他的算中。血龙鹫本不是人,封印一旦解除,魔性勃发,当她明白了自己是谁,作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便自动消除,她将再也想不起过往的岁月。她已失去人性。
  
  现在她只是一头血龙鹫,那嗜血的食人妖物,它心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灵智。是的,还拥有少女躯体的她,其实已是一只野兽,一个妖魔。除了吃人,她什么也不懂。如果她不是无力反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吞噬了他。
  
  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可是为什么,当他聆听脚下艰难断续的呼吸,忽然觉得,她只是没有话,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话——可对他说。
  
  迷风高高地扬起头,注视天空中两团火焰,灵异的银光逐渐熄灭,那两团火翻翻滚滚,你追我逐,像两朵被狂风卷离枝头的艳红的花,冉冉飘落。
  
  被斩断的巨大翅膀飘落坠地,离他有数十丈远,其中一只挂罥在北斗神柱上。他看着人们不顾伤痛,奔上前搭起高梯,将它扛下来。
  
  翅羽尚有余火未熄,东一处西一处,在那庞然大物之上燃烧着残存宝色,佛座璎珞的光辉,庄严壮丽,令人不可逼视。可是无根之花,再是轰轰烈烈,终于开到荼蘼。
  
  花事已了。
  
  神焰熄灭之后,这对巨翼只似放大了的叫化鸡,被封入黄泥扔进洪炉,焦黑不堪,发出灼烧毛发的气味。如此可笑可怜。刀网使它遍体鳞伤,华羽凋零。那震动天地的美,再无一丝遗迹可寻。
  
  迦罗那迦,血海中的优昙花。它的开放注定只在一弹指间。它绽开的同时便是毁灭。
  
  迷风遥望着那双翅膀,眼光犹如穿心透肺,牢牢扎进它被焚毁的骨髓,灰烬之中生了根。他比谁都清楚……这世上一代又一代的迦罗那迦诞生又死去,可是青袂,只有一个。
  
  任凭日月无极宇宙洪荒,时间像无涯的长河同时向着过去与未来延伸,永远看不到尽头。轮回百千亿遍如恒河沙数……这样荒芜的世界上,那个女孩她也只会出现一次。只这么一次。
  
  而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残翅被弃置一旁。他听到脚下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有人上前将那具躯体拖走。方才迦罗那迦魔性大发,竟反噬本族信民,虽然大祭司神机妙算及时制止,但山上萨卡众人为神焰烧伤的也颇不少,其中更有人伤重而死。
  
  此刻的喀念什没有黑云妖雾,烈火也已熄灭,然而这座山峰并未恢复它亘古以来的平静。艳阳下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族人救死扶伤,忙乱非凡,九长老大声指挥,却不能平息伤者呻吟与死者亲友的哭号。萨卡话本就呕哑嘲唽,此时众人情绪激动,几千张嘴巴一齐发喊,更是如锉金石,要多吵便有多吵,这终年风云寂寞的神庙之顶仿佛变成个大池塘,千万头鸣蛙同时高歌,震得人脑子也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这样的嘈杂中,他依然听得见,那一缕悉簌细响。他可以不去看,然而声音钻进耳来,要如何、如何逃避。
  
  无处可逃。
  
  迷风直挺挺地站着,脸色漠然。他的眼神是传说中西洋人制作的神奇的玻璃窗,又硬又冷,透明如同空气,屋外的人透窗可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那么明晰亲切……要等伸出手去才知道,原来只隔毫厘的东西,却是永生永世,不可触摸。
  
  那声音多细微啊……她的身子从小到大是那么轻,如高天上一只倏忽来去的青鸟,若此空灵和高贵,谁也不能碰到她半片羽毛。即使当她坠落尘埃被几双粗暴的手拖拽而去,肌肤磨擦着粗砺岩石……那声音就像窗外有人用指甲轻轻搔着冰冷玻璃,是谁调皮的绿眼睛、是谁若即若离的娇笑,是谁,那山林中的小妖精她敲着他的窗,她想进来!
  
  师父,师父,让我进来,我以后一定听话了,放我进来吧师父,别不要我……
  
  幻觉中是谁的声声呼唤,压倒了满山喧号。迷风不知不觉抬起右手,按在胸口。在黑袍遮掩之下隔着苍白冰凉的皮肉,有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世人将永远不会想到,就在这一刹那,巫师黑暗的心室内有一朵青莲花正缓缓开放,十年之后,开成整个世界的梦魇。
  
  “神明保佑,我萨卡气数未绝啊!这一回可要叫那些中原人知道欺人太甚的代价!”族长道,“如今一切就绪,迦罗那迦归位的大典自然还要劳烦大祭司主持,族人们都等您示下呢。”
  
  “神明不是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么。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你们都很清楚,迷风身为外人,今日已然不负所托。神灵归位的圣典,还是由族长和长老们带领本族信民去做的好,迷风不便插手。”
  
  老人怔了怔,随即笑道:“是,大祭司说的有道理,不过您要知道,萨卡全族可没一个人把您当成外人啊……从今以后,本族苗裔在世上得存一天,是您给我们一天。我早说过,萨卡全族与大祭司同荣共辱,过去这些年中蒙您陪我们一起吃苦受难,往后却是有福同享——迷风先生乃我万世功臣,萨卡人的天下,就是迷风先生的天下!”
  
  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响,似要让山顶众人都听见。伤者已被抬到一旁,众人料到今日之行凶险无比,一应必需之物都携上山来,此时自有人为他们敷药救治。这个计划早已演练过无数遍,最初的惊惶忙乱过后,众族人已渐渐宁定下来,在九长老分派下各就其位。听闻族长发话,都拜伏相和,声威震动山谷:“萨卡全族与大祭司同荣共辱,萨卡人的天下,就是迷风先生的天下!”
  
  迷风仿佛充耳不闻,仍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呆伫立,那瘦长的身子似一炷早已燃到尽头的线香,看去笔挺如昔,然则只要轻轻一碰,就将散为灰烬。
  
  那时有冰冷的什么液体,透过鞋袜浸湿了他双足。迷风慢慢地垂下头。
  
  在他脚下有一汪碧潭——广大的绿色沼泽,流淌在山岩上,向四面八方无声地扩散。它流得那么静那么安详,没有任何血腥气息,比人间最美的湖泊还要明净,是三月初初解冻的春水,寒凉彻骨却柔情无限。
  
  可是它淌过的地方,碣石为碧。
  
  他从来没想到,她那瘦弱的身体里,会流出这么多的血。
  
  青袂俯伏在地,被几名萨卡壮汉拖向北斗神柱。她似乎已失去知觉,一动也不动。那件法衣化出刀网、斩断双翼之后化为烟气自行散去,她失去了霓虹光彩,趴在血泊中的仍然只是个青衣少女,背上两条巨大伤口犹自源源涌出碧血。一头长发拖到前面来,蘸着血画下个长长的、没有尽头的一字。
  
  ——他看不见青袂的脸。但他看见她的一双手。
  
  少女苍白的手拖过血泊巉岩,无力地蜷曲着。指缝中有一点深褐颜色,像陈年疤痕刺破这绝美而残酷的、翠意春凝的图画。
  
  他认得那颜色。她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是只生长在喀念什之顶岩缝中的般若草。多少个无眠的长夜里,一针一线,缝到,末日。
  
  迷风喃喃道:“我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我——累了。”
  
  于是野九族长号令出口:“开坛,准备战神酒!”
  
  他们把她高高吊起在七根石柱中间,困于北斗。
  
  他遥瞰这一切。看着萨卡族人们戴上了狰狞的黑木面具,击打蛮夷的不知名的乐器,跳起献于神前的祭祀之舞。看着他们擎出无数口陶土坛子,启开泥封,番薯烈酒,酒气冲天。看着长可数丈的空心钢管被抬出来,管口锐如刀剑,明晃晃刺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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