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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

正文 十五 (第1/2页)

那天青袂在喀都什遇到一个人。
  
  赤脚踩在荆棘上,很痛。可是比不上她心里的痛。那一天喀都什峰遍山的荆棘被踏碎,千年藤蔓纷披断裂,那女孩的身影像一道光,所过之处,万物披靡。寒冷的高山上,草木结了夜霜。白色长草一路倒伏,霜雪中印下淡碧脚印。荆棘在足底刺出鲜血,纵使她翩若惊鸿,也无法掩藏这一路走来的伤。
  
  他不要她。他不要她不要她——
  
  他说:养你到这么大,只是为了迦罗那迦之神。
  
  他说:我是萨卡族的大祭司,你是圣女。
  
  你走!走!
  
  十八载相依为命,到今天换来这结局。他是大祭司她是圣女,她知道。可是他是她的一切,十八个漫长的年头啊。那永远裹在一袭黑袍中的、冰一般冷的男子,他是她的父,她的神,在这个荒芜的人世间,他一手把名叫青袂的生命种出来。
  
  种出来之后,他不要她。
  
  青袂身子一晃,整个人扑倒在峰顶古树旁。她是天生异赋的绿血女孩,履险如夷。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令她失足——除非她自己想要倒下。
  
  她现在只想倒下。抱着古木裸露的、粗砺的树根,此日青袂终于发出十八年来最响亮的哭声。在她脸前三尺之外便是万仞深渊,渊中云雾飒飒震动,一朵朵蒸腾成巨大的蘑菇直涌出来。但青袂没看见这些,她只是放声大哭。
  
  师父不要她了——他扯碎了她做的琴穗,他亲口说,他不要她了!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栖息在树顶的鸟群闻声举翅,四散惊飞。夜色中一场茫茫飘逝的流星雨。它们也不忍心听下去吗?青袂可顾不得这些。
  
  “师父,我错了,我改,我都改。你别不要我啊师父……别……不要我……”
  
  碧绿泪水滔滔如河,从女孩眼中涌出,浸湿了古老的树根。那粗壮的树身一阵颤抖,悲风啸鸣。木叶纷纷坠落在她身上。忽然她听到琴声。
  
  是七弦琴的声音。泠泠若流水,那样清越动听。一弦一柱,穿透十八华年。
  
  琴声在茫茫夜色中响起,像一个神迹。青袂趴在地下,抽噎着抬起头来。
  
  是谁,谁在弹琴?
  
  这不是师父的琴声。这不是那阙《有女同车》。好多年了,师父只弹这一支歌。
  
  从没听过的曲调像一只粘着人的鸟儿,时而远了,又近了。飘飘拍着翅子,只不离她身周一尺。它舍不得她,痴痴恋恋,环绕不去。青袂抹抹眼睛。她没听过这样的琴声。如此情致缠绵,浓得化不开。曲意中充满一股陌生气息,又暖,又软,又美。
  
  就像有个人在你耳边低声呢喃,呢喃着一些……不能让旁人听见的话……
  
  青袂身子一弹,挥手间喀啦一声,有枝粗大荆棘自根断裂,飞落在她掌中。
  
  片刻前哭得天昏地暗的女孩此时站定峰顶,山风吹得一头长发猎猎飞舞,然而吹不动她的身子。她毕竟是迷风的徒弟。屹立高山之上,灰白色荆枝一道似电,劈破黑夜。
  
  青袂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
  
  那时在离她很远的山坳,草庐之中来了一个访客。赭红衣裳垂落至地,佝偻的背影遮住了灯光。那人站了好久,想是腿麻了,身子一动。叮玲玲一片碎响,银锁银链相互撞击,洒下清音。
  
  红黄灯火投在萨卡族长、野九老人脸上。他看起来更老了,朱砂印为皱纹沟壑牵扯,已经变形,暗影中越显狰狞,如一个地底下钻出来的冤魂。然而老人费力地抬起层层松弛的眼皮,向坐在面前的黑袍巫师望去,那目光却是悲哀的。
  
  迷风一如既往盘膝而坐,脸上没有表情。野九族长注视他摆弄着许多叫不上名堂的东西,灰色粉末,红色液体,破碎模糊的昆虫与植物的尸体,瓶瓶罐罐罗列满地,光是看着也叫人眼晕。可是他似乎对它们无比熟稔,那双又细又长的手有条不紊地穿梭其间,像个冷白的大蜘蛛。
  
  青砖地上有一只暗金香炉,去了盖子,炉膛里火苗小如豆粒。迷风端起架在上头的陶罐,挑起一撮形似剪掉的指甲的黑色物事撒入,火焰化作紫色,腥臭气味顿时弥漫。
  
  野九族长皱眉:“你往这狮子炉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蝎子钩。就是蝎子尾上最尖的那部分。这种毒虫只生活在干燥的北方,此地是没有的。”迷风将陶罐放回火上,望了望那尊张着大口的兽形炉,“这不是狮子。在中原,汉人叫它狻猊,他们说它是龙的九个儿子之一,平生最喜烟火,所以总是被雕刻在香炉上供奉佛前。”
  
  “佛……”老人十分迷茫。听说中原人崇信的“佛”是慈悲的神灵,不杀生,连肉也不吃的。
  
  这样慈悲的佛,怎么会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巫、和这邪恶的秘术牵连在一起。他所做的一切如同魔鬼。
  
  迷风没看他。他知道族长在想什么。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佛,什么又是魔。又有谁能真正地分清楚。
  
  他只是专注于火上咕嘟咕嘟翻着鱼眼泡的那罐东西。千般毒物炼着,万种妖火熬着,多少个日日夜夜,就快要大功告成。他在这里头注入了多少心血。
  
  ……又有谁能够真正地分清楚呢……他决定什么也不去想。让那罐药慢慢煮着,巫师从脚边黑布囊中取出一小把灰白丝缕,看去像一些枯萎的草茎。他在昏暗火光中细心分辨,一根根理顺它们,指尖轻搓,将这些枯草捻成长长的线。
  
  “族长来意我都知道了。迷风定当不负所望,今日您也亲眼瞧见。请转告九长老和山下族人,大家放心,该做的事我自会做。”黑袍男子头颅低垂,巫药蒸腾出刺鼻雾气笼着那张冷削如石的脸,然而他手里捻着白丝线像个专心女红的妇人,这情景既可笑又可怖。
  
  他抬头看着老人,丝线绕在指上。
  
  “一切按计划进行。”
  
  “那就好。”野九族长仿佛吁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大祭司跟萨卡人是一条心。我就说计划不会有变的。这些年来的事,您都清楚。我们只求躲在这深山里过日子,吃口苦饭,养儿养女……大祭司,不是萨卡人爱惹事,是那些汉人不让我们活啊!若非逼得没路走,谁愿意打仗!汉人的命是命,我们萨卡人的命可也是命,谁舍得让孩子们去送死……”
  
  “您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他们逼人太甚。既然左右是没活路走了,不如背水一战。还是那句话:迷风这条命是萨卡父老给的,当与折翼山的人共进退。”
  
  “唉,那就好……这么多年啊……圣女她……全亏了大祭司抚养,那孩子十八岁了……养到十八岁,不容易……若不是真逼得没法子了,谁舍得……”野九族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别说了。”迷风突然打断他,丝线在指间绷得笔直,“——我说过一切按计划进行。这是命。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搭上我自己。”
  
  老人低声叹息。一滴浑浊的泪滑过满面沟壑,曲曲折折,等不到落地已找不见踪迹。
  
  “那孩子可怜啊。可她一个人的命总是抵不过全族生死存亡……大祭司你明白就好。何况,她其实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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